《广州化工》
早上五点半,肖竹薇醒了,睁着眼睛,等候闹钟的声音。然后一边关闹钟,一边喊隔壁房间的女儿琳琳。琳琳读高二,聪明乖巧,学习上并不要她怎么操心。往往是早上她喊琳琳起床,晚上再守候琳琳回家,弄点夜宵,谈谈校园新鲜事,或者母女间谈谈心,再各进各的房间,一天就算安安稳稳地过去了。
肖竹薇的丈夫江俊廷停薪留职去广州做档口,肖竹薇没有告诉任何人。一是担心外人知道她家男人不在家后,可怜、欺负她娘俩;二是不能预测江俊廷能闯出什么样的未来,如果不能衣锦还乡呢?单位里的同事没有人知晓,就连左邻右舍们,偶尔无意中问起,这些天没见到你家帅哥呢,她呵呵两声就过去了。
起初,她总是打开电脑上的地图,沿着京广线一路挥师南下:岳阳、长沙、株洲、韶关,地图放大,海珠区、广州大道南,迷宫一样的街巷出现在她眼前。她侦察兵一样地琢磨着江俊廷说过的每一个地名:南城、中大、上冲,哪儿是他所住的出租屋,哪儿是他买过食物的面包房,哪儿是他买过白加黑感冒片的大药房……
渐渐地,在她的脑海里,以江俊廷租住屋为据点,四周面包房、奶茶店、药店、小超市、风味小餐馆,自动融汇成一个部落。在这个部落里,有她的爱人,他背负着全家的希望,独自在异乡打拼。
她曾经隔三岔五询问档口的生意情况,跃跃欲试地希望参与进去,为千里之外的老公助一臂之力。不忍拂了她的热情,江俊廷提议她在电脑上找版,要求时尚、新潮、吸睛,并发了几款样品她参考。有一件豹纹裙子,肩头露着,胸部是网纱,下摆短短的;还有一件黑红拼接的裙子,上半身粉红色,领子很低,从左肩斜到右臂下,胸前缀着同色的蕾丝花瓣。总之就是那种露得特别多,又性感十足的女装。
这是什么衣服?肖竹薇不懂。
江俊廷说是夜店装,也叫小姐服,专门做给小姐们穿的。
肖竹薇有些尴尬。怎么就选了这种经营方向呢?她觉得说不出口啊,难道能说江俊廷做的是小姐们的生意、靠小姐们养活吗?
江俊廷不愧是已经受过外面世界熏陶的人了,他笑话她:小姐们怎么啦,小姐们也要吃饭,也要穿衣。
是呀,小姐们也要穿衣。再说,现在小姐们是她家的衣食父母呢!肖竹薇一下子就释然了。
肖竹薇负责后方稳定,他负责开疆拓土,他就算是上了贼船,一路狂风恶浪,也该他去面对。她对聪明的老公是充满希望的,如果生意做得顺,他们就去新城买个大一点的房子,告别目前这老旧的单元;也为公公婆婆在乡下做一幢简单点的新屋子,通水通电,让他们安度晚年;万一败走麦城,也还有退路呀,江俊廷是办了停薪留职手续的,回来还可以继续上班。
办公室的座机响了,同事握着话筒喊肖竹薇:刘总叫你去办公室!
刘清洛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,看见她进去了,视线却转到一旁,说上海有一个行业观摩会,问她想不想去。她不假思索地说了声想去,却又本能地低低地说了声:怕。她还没去过上海呢,只身千里赴会,她真的不敢。
无声地等了一会儿,刘清洛却再没有说话,肖竹薇退了出来。
对刘清洛,肖竹薇心里一直充满感激。
四年前,刘清洛的公司招聘写公文的人,肖竹薇只不过偶尔有些豆腐块在当地报刊亮个相,竟然顺利地应聘进来。一个月之后,财务科没有发她的工资,她不好意思去打听;两个月时,工资还没有动静,她有点坐不住了。再高风亮节,也不能如此做杨白劳吧!那天,财务科长有事来办公室,刘清洛不知怎么也来了。他似乎很随意地问肖竹薇工资发了没有,她回答说还没有。刘清洛转身喝问财务科长:怎么搞的!两个月都发不出来工资?人家是人才,你们不能这样怠慢!
时间久了,肖竹薇看出刘清洛的刚愎自用,但也许可以理解为自信与果断吧。他话语很少,脾气很大,经常把公司上上下下的员工教训得战战兢兢,女人们被批得灰头土脸后,聚在一起免不了说说他的坏话,这让肖竹薇略略地不开心。
第二天,肖竹薇在走廊里迎面碰到副总经理白继舜,白继舜劈头一句:哪天动身?
啥?肖竹薇愣了一下。
去上海呀!刚才在董事会上都说了。说要和你到上海出差,把其它工作都安排好了。白继舜每一句话都省略了主语,声调拔高了八度,生怕她听不清楚。
肖竹薇的脸迅速火一样烧了起来,仿佛整座楼的人都听见了白继舜不怀好意。她不敢多言,慌乱地应了句:哦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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